凉菜雨在飞

【金坟同人翻译】They Call it The Rising Sun(7)

第七章:魂魄漂泊

摘要:

他可以跟她好好谈谈,帮她接受现实,让她在疯狂边缘徘徊跋涉的思绪再次回归理智。可是严格说来,让她感觉好点并不是他的工作。这是她的难关,她只能一人独闯。

那么为什么他还没离开?

正文:

他已经两个小时没看到她了。两个小时在这样一个喧嚣的派对上不算很久,但他看到Veronique和Kate好几次了,却一眼都没瞧见Mariana,他知道这不对劲。他可以再到处找找,但是没有必要这么做,他的直觉已经告诉了他真相:Tina不见了。正式地说,她现在处于失踪状态。

四处询问没有用,人们的普遍认知似乎是她厌倦了他(一个可信的理由是有人看到她整晚都不理他),并且决定偷偷溜走。不管他问得多么暴躁都没有人能提供她的行踪,这意味着他们大概是真的不知道。

只有Veronique看起来有所隐瞒,但Tobias不会让他审问她的。所以Percival只能去打搅Kate,后者在他出现时正在沙发上激烈地亲吻一名年轻女巫。

“抱歉打扰你们亲热,”他干巴巴地说,“不过你看到Mariana了吗?”

Kate对他怒目而视,用手归拢了归拢头发。“几百年没见到了,”她说,“如果她去亲别人了,我建议你去打断他们,别来烦我们。”

“我要向你老板投诉你。”

“呵。”

Percival努力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而事实上他在拼命保持冷静。他对Tina可能去哪儿一无所知,但她会悄无声息地走人一定有十分必要的理由。她要么是自愿的,要么被人挟持了,显然相比之下前者是个较好的情况,可是后者的可能性让他毫无头绪。没人有线索,他们甚至没看见她出门,因此她大概是自己偷偷溜走的,这一定是个好信号。

无论如何,她已经不在派对上了,这里也没有她留下的记号,所以他没有理由再待下去。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以前去过的地方都排查一遍。如果Tina是被迫离开的但未被控制,那她应该会回到她的宾馆房间,否则就是他的公寓或者咖啡馆或者微笑地精——任何他能找到她的地方。就算人不在,那她也很有可能会在那里留下线索让他追查。

等到Percival Graves从派对上告辞然后幻影移形到宾馆时,他已经成功进入了高度焦急模式。他一到达就发现灯亮着,那么说有人在这儿。然而紧接着他的视线立刻集中到了地板上的一件衣服上,他走上前捡起它,另一个男人的气味撞上他的鼻子,他意识到这件大衣绝不是他的或者Goldstein的。

他猛然抬头四顾,搜索房间,然后注意到了浴室的门。门的白色外漆上有一个血手印。

Percival扔下那件大衣一个箭步冲过去撞开了门,力量大到那门撞上侧面的墙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

房间里水雾弥漫,血味混合着花香。他突然止步,感到吃惊和——哦梅林啊——彻头彻尾的荒谬。

“下次记得敲门。”Tina轻声说。她坐在浴缸里,水漫至肩,头颅低垂,他只能看到她杂乱的卷发,看不见她的脸。

Percival后退了一步,又往前走了一步,不确定该怎么办。“险情”这些天很少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但这一次显然算是其中之一。他看向远处的墙,没有再移步。

“Tina,”他要求答案,“你怎么了?这些血哪来的?你受伤了吗?”

“别担心,不是我的血。”她说着捧水洗脸,那水是一种浑浊的红色。现在他看见了房间角落里她染血的衣服,她身上剩下的只有那个精美到诡异的花环,闪闪发光。“我杀了人。是自卫。”

Percival内心警报炸响,他不敢相信Tina就这样慢吞吞地冷静地告诉他她杀了人,就好像这一点也不重要。“在哪儿?”他厉声说道,重重走上前去,离浴缸只剩一尺之遥,“天杀的,Tina,我们得去清理现场!”他们不可能清得干净魔法痕迹,但至少可以搅乱线索掩人耳目,让新奥尔良的傲罗不要追查到他们,造成管辖权混乱的噩梦。即便如此此事也会传扬出去,Seraphina会怒火滔天——

Tina绷起肩膀,拒绝与他对视。“已经做了。”

“怎么会?”他质问道。她不该会用那种咒语,只有高阶傲罗才能学到——也许她偷学过?但又有谁会违规教她呢?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伸向水下,就好像在摸索什么东西——Percival提醒自己即便有可能事关国家安全,他也是个天杀的绅士,然后再次移开视线。他不确定他能透过那些浑水看到她的身体,但他礼貌地选择不去核实。

“在这儿。”她说,他看回下方。

她举着一把纤细的银刀,水珠从她的手臂滴落到地上。“这是什么?”他说,“Tina,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是凶器。”她说。

他瞪着它。

“请接过去。”她的声音有些尖锐,所以他把刀接了过来。

“Tina,”他缓缓地说,“你是不是——”

“你能不能给我拿点喝的,拜托?”现在她的声音真的开始嘶哑了。他最不想看见的莫过于一个在血淋淋的浴缸里歇斯底里的Tina,所以他立刻后撤,走出浴室,掩上门。他又盯了那个血手印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检视那把小刀。他得找点事做,让自己暂时从当下的情形中分心。

这东西颇为精致,双刃之间有一个蛇一样的图案,手柄是鱼尾形,也许意指美人鱼。它因浴缸里的水而沾湿,所以他心不在焉地在自己马甲上擦了擦它,然后把它放在了茶几上。

“我马上回来,Tina。”他喊道,想让她知道他的行踪,尤其是在当下她如此难熬之时。她模糊地嗯了一声以作回应,他听见她放掉了浴缸的水。

他幻影移形到自己的住处去拿他的大衣,他一直把它留在衣柜里,因为新奥尔良的气候用不着穿它,所以他基本上清空了口袋,基本上。他伸手进去掏出一瓶波本,还有九成满。来这里之后他没什么时间喝酒,但他猜想此时正是时候——他相信波本威士忌有药用价值。

他回来时Tina又在往浴缸装水了,他能听见哗哗的水声。他在想到底有多少血——如果她需要洗第二遍的话,答案大概是非常多,又或者只是她心里感觉不干净。他从边柜里取出一个水晶玻璃杯倒满波本,然后拿着它和酒瓶走过去用指节轻敲浴室门。“Tina。”他轻声呼唤。

水龙头突然关上了,“你可以进来。”她回复道。

他打开门,看见她在浴缸前放了屏风遮住自己,华丽的木质屏风上有叶子和藤蔓图案的雕刻。他走过去从侧边伸进一条胳膊,递出那杯酒等着她接过去。

他感觉到她温暖的颤抖的手指,她说:“谢谢。”

血腥味已经不见了,脏衣服也已从视野中消失,现在浴室闻起来只像玫瑰了。“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他问道。

“我会说的,但是拜托,让我先坐一会儿。”

“我只是想知道,”他敦促道,“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吗?案发现场没问题吗?我们安全吗?“

“我已经搞定了。”

“好吧。”他转身准备离开,但她的声音制止了他。

“你不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他惊愕地说,“我只是想给你一点隐私。我心烦意乱,但我不该吼你,也不该这样闯进来,Tina,这样既不必要也不恰当。”

“你担心我犯了错,没关系的。”

“我本该知道如果你犯了错,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她笑了一声,又或许是一声抽泣,看不见她的情况下很难判断。他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又想离开,不过这次他悄悄移步,努力不要吵到她。

她再次说话时听起来很——恼怒?“你在干什么?”她问。

“如我所言,给你隐私。”

“妈的,”她骂道,“我非得说出来吗?我放这面屏风是有理由的,拜托,我现在不想一个人待着,你能坐下吗?”

Percival眨眨眼然后凝视屏风,它的遮蔽功能实在有限——上面的雕刻设计着小孔和缝隙,这边可以稍微瞥见对面。对于正派的陪伴来说它够用了,对于不得体的陪伴来说它可不怎么可靠。

不过他愿意相信自己的正派,反正他没东西挡住时也保持了眼盯着她的手或者地面或者墙上。他挥了挥手拉近一把椅子放在屏风旁边,第二个玻璃杯飘了进来,他一边坐下一边从半空中接住了它。“那么我来陪你喝酒。”他说。

“谢谢。”她回应道。他听见她痛饮了一大口波本,然后是一声咳嗽,“疼。”

这个音节吸引了他的注意,“疼?”他重复道。

一时沉寂。“我的嘴唇受伤了,”她说,“我不太擅长治疗咒,以前都是Queenie给我治伤的。”

“我很懂急救,能让我看看吗?我是说稍后。”他附带一句。

“可以,拜托。”

“还有别的伤吗?”

“没了。我是说,有,但我没事。”

“有没有事要靠我来评断。”

“嗯。”

Percival靠在椅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波本。现在这里只剩下水声,Tina每次移动时发出的水声。他闭上眼提醒自己她是他的责任,因为他已经开始感觉到自己心旌摇荡——为她肩膀上潮湿的反光的皮肤,为她温暖的湿润的手。只不过吉光片羽而已,他的心思却开始补全那个想象——仿佛他可以透过屏风的缝隙看穿全部,仿佛他在考虑绕过它瞥上一眼(并不是说他会去实施)。

他是个意志坚定的将近四十岁的单身汉,也是她的导师和上司。他深呼吸,真诚地希望自己不是在叹气,然后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想点别的事。想想天气,鞋油,魁地奇。

[别傻了,Percival。]

他不知道他们沉默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又或许十五分钟,或者更久。但是后来Tina在浴缸里发出一声响动,他抬眼就看见她从屏风外伸手过来,举着空杯子。

“再来一杯?”他问。

“是的,”她说,“而且我准备好告诉你一切了。”

“我去拿纸笔。”

“你要写报告?”

她声音里的难以置信几乎使他发笑。他真的是那种人吗?大概没错。“不是,”他说,“我会用魔法把你的话誊写下来,这样我们现在交流一遍之后,到事情全部结束之前都不用再提起它了。”

“哦,好的,谢谢。”

他先给她倒酒,倒得几乎满溢,然后站起来离开浴室去咖啡桌和书桌旁寻找。他找到了羊皮纸、墨水罐和羽毛笔,然后回来又坐到椅子上。

他拿魔杖轻敲纸笔,无声默念咒语,然后放开两者。它们和墨水罐都飘到了屏风后面,大概是在蒂娜面前徘徊。

“这咒语倒挺好用。”她说。羽毛笔的刮擦声响起。“哦,哎呀。倒霉,我是说——该死的!让它停下!“

“也许从头说起,Goldstein。”Percival淡淡地说,又给自己添了些酒,“有不清楚的地方我会询问细节,但现在你要先自己讲。”

他几乎能听见她在聚拢思绪,“是的,先生,”她深呼吸,然后啜饮了一口酒,“我们从俱乐部说起,我想事情起源于那时Veronique带我四处看看……”

——————

不出所料,她复述得非常透彻,就好像她在给他做书面报告一样。为了清楚起见,他不时问她问题,但大多数情况下她是唯一一个说话的人,她的声音伴随着羽毛笔的刮擦声。

有时他想打断她,但最终让自己保持了沉默。他没有告诉她,但誊写咒语自其诞生以来就伴随着一个小小的测谎法术。他什么也没说,不是因为他不信任她,而是因为他觉得提起这事对她是种侮辱,就好像他在警告她说实话似的。他认为Tina对他说的只会是实话,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不巧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得不阻止自己从口头上仔细检查她的陈述。

“他想伤害你,”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空洞,回响在浴室中。“我努力演得像我以后需要利用你,我以为他信了,我们准备分开——然后他认出了我。”

“认出你?”

“他之前说的他没到纽约在撒谎,”她说,“他到了,他看见我了,而且他记得。”

他又一次想打断她问话,但他没有出声——他很感激自己没有出声,因为当Tina继续讲下去时他明白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Gossamy是唯一一个曾在纽约见到她的人。

事情的状况几乎算他们走运,因为Gossamy也可能后来才记起她的身份,又或者他想起来时并非跟她独处。如今此事发生在私密情形下,而且她已经……处理好了。好吧,他将之视为幸运,虽然Tina可能暂时无法旁观者清。

[做那件事的是Mariana还是Tina?]他想知道,[是谁下的杀手?]他稍后必须问问她,等她冷静下来之后。虽然她说话的声音稳定,但他怀疑她的沉着不会持续很久。她杀了人,即便出于自卫,杀人依然是冷血之举。Percival知道,杀人要么变得越来越容易,要么反之。对于Tina来说,他真心希望那会一直很难。

她说完之后,Percival又一次倒满了她的酒杯,几乎是在表示祝贺。“所以你有一根多余的魔杖?”他问。

“是的,我把它锁起来了,你想要吗?”

“不是现在,”他揉了揉眼睛叹气,“时间太晚了,我们明早再做打算。”

“好,反正我也快泡得皱成葡萄干了。你能不能先出去?”

“好的,”Percival说着站起来,也抓起了那瓶波本,“马上。”

“但是别走,好吗?”

“好的,”他看着屏风坚定地说,她正在离开浴缸,他能听见哗哗的水声,一抹光洁的皮肤让他移开视线,“我不走。”

——————

他叫了食物,虽然知道她大概会拒绝进食,但他坚持要她不能让胃里只有波本酒,而且食物也能一定程度上安抚她紧张的神经。他冷漠地分析出她的崩溃很有可能出现在午夜,为此她必须得有食物垫垫底。他点了小豆糯米饭,还有一些现烤贝奈特饼。就算她不吃前者,只吃后者他也能接受。

当浴室门打开,她走出来时,Percival吃了一惊。让他吃惊的不是花香或者她绣着龙图的红黑色繁复睡袍,而是她的脸。

过去几天以来,他开始对她的脸怀揣赞美之情。不是她戴着的Mariana假面,而是她真正的那张脸,不施粉黛,平凡却又美丽,有着柔和的眼神和嘴唇,不用多加修饰。也可能他喜欢她的嘴只是因为它会产生聪慧的见解,他喜欢她的眼神深邃而又富于知识,他不确定。

然而现在,其中一只美丽的眼睛肿胀乌青。她的半张脸都带着瘀伤,他在想她的嘴唇破成这样是怎么喝下的酒。

“天杀的,”他倒抽一口气,“Tina,你的脸。”

她皱了皱脸,抚摸她的脸颊,“有那么糟吗?”

他没有回答。

“我一直以为你的沟通能力比这强的多呢,”她淡淡地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你的穿衣风格。”

“我的沟通能力是顶级水准,Goldstein,”Percival怒视着她,“我只是不想告诉你残酷的事实。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你。”

她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她的下巴看起来相当糟糕,他觉得也许有骨裂的情况。他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摸,然后她的躲闪让他感觉内疚,“对不起。”

“没关系,”她快速说道,“你只是吓了我一跳。”

想起她描述的打斗,他觉得她的脸伤成这样也不是那么出乎意料了。“我用手施法更好,”他举着手说,“可以吗?”

她点点头,当他把她的脸捧在手心时垂下了眼睑。

他用拇指轻抚她的脸颊和下巴,压上柔和的魔法。他一直很擅长这类事情,也因此他的母亲在他走上傲罗这条路之前一直相当坚持要他去当医生。他看着手下的青紫的淤伤淡化成丑陋的黄色,然后终于完全消失。他的指尖刷过她的嘴唇,合拢伤口,几下轻柔的触摸让她肿胀的眼睛又能重新张开。很快除了记忆的阴影以外一切痕迹都不见了。

她长出一口气喃喃道,“谢谢你。”

“还有哪里吗?”他问。她的表情就好像她在假装不知道他问的什么,但他瞪着她,直到她烦心地叹了一口气。

“我磕伤了手肘和膝盖。”她承认道。当她掀开睡袍下摆给他看膝盖时他保持着无动于衷的表情,眼神淡漠。“磕伤”实在是轻描淡写了,那里皮肤都已被撕裂,但他的手掌轻轻擦过之后它们便行愈合,她的手肘也是一样。

“你得多加小心,Tina,”他希望自己是在开玩笑,“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妹妹会杀了我的。”

她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是的,她是会那样,”她伸手去解头上的花环,皱着眉各种拉扯,终于把它松开,“不过她从来没说出口过,Queenie说话一直温文儒雅。”

“不像你。”

“是的。”Tina的笑容中带着些微胜利的喜悦,“不像我。”

——————

他醒来是因为床在颤抖,台灯,床头柜,甚至梳妆台上的化妆品都在颤抖。

就像前几次Percival留宿时一样,他睡在右边,她睡在左边。他等到Tina睡着之后才睡,当时她蜷成一团,只有头发露出了层层的被褥。他不看着她入睡不放心,因为他知道她非常容易担心且紧张地回忆整天,而现在她极其需要休息。

虽然睡着也不代表全然的休息。

他并不讶异她梦魇的事实,但他为这魔法的冲击而吃惊。他没有意识到Tina有这么强的力量。这种魔力只要求专注而不需要魔杖驾驭,非常罕见,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这种能力。

他从床上坐起来,靠过去抓住她的肩膀摇晃。“Tina,”他说,真心希望自己不要被意外爆发的魔法打中,准备好一有需要就升起护盾,“醒醒,Tina!”他又摇了摇她。

她的眼睛猛然睁开,睁得大到他能看见她虹膜外围一圈的眼白。她弹起身时他本能地后撤,她的拳头只打到了空气。

说时迟那时快,她似乎醒悟了过来,重重喘息,看向他的眼神好像对她自己难以置信。也许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打他,虽然他猜想他所有的手下在某一时刻都曾想这么给他一拳。真是可惜,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实现了她同事们的梦想。

她松开拳头,屈伸手指,然后翻身滚向一边,起身下床,呃,其实更像是跌下去的。

“那只是个噩梦。”他冷静地说,看着他的傲罗茫然四顾,她仿佛看不清周围的东西。

“那是真的。”

“只是曾经是真的。”

她滑坐在地上,就好像她再也走不动了。他看见她白色的指节紧紧抓住身下地毯上的纤维。她颤抖得如此剧烈,以至于他从床上这么远都能看出她在颤抖。

“你应该离开,这不是你的责任,”她喘着气说,“对不起,先生,我明早就没事了。”

她是对的,这个认知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泼下。确保她身体无恙,让她向他报告,帮她保住伪装——这些只是工作,可是安慰Tina不是他的任务。指导是他的任务,但是安慰不是。他可以跟她好好谈谈,帮她接受现实,让她在疯狂边缘徘徊跋涉的思绪再次回归理智。可是严格说来,让她感觉好点并不是他的工作。这是她的难关,她只能一人独闯。

那么为什么他还没离开?

他挪到她身边,她正在抱着膝盖颤抖,她吓坏了,从她身上辐射出的恐惧如有实质。他就知道在她刚才那般的冷静之后恐惧将至,她一直在抑制自己的身体反应,希望情绪会得到控制。这是很多有没有经验的傲罗都会犯的一个错误。恐惧势必重来,心防崩溃只在一瞬——在睡梦中,在醉酒时,在安静的时刻。

他抚上她的肩膀,欣慰于她没有为这碰触畏缩。“Tina,”他柔声说,“你得从地上起来。”

她倾身向前,摇了摇头,肩膀耸起,“我做不到,”她低语道,“我不想睡觉,我看见他……”

Percival跪在她身边搂她入怀,她吃惊地僵住了。“来吧,”他温柔地说,“站起来。”

“你该走了。”

“你回床上我就走。”

“不。”

“那我们去沙发上。”

她还是摇头,但他哄着她站了起来。不巧他们没有任何催眠药剂,但是他会用剩下的波本达到目的的。

“喝吧。”他递给她一杯酒。也许是为了让他快走,她接过来大口干了,只咳嗽了一下,同时擦掉被烧灼感逼出的眼泪。

[现在走吧,蠢货。]

他把酒杯放在咖啡桌上,然后坐在她旁边。她还在发抖,但他知道这事跟坚强还是脆弱无关。恐惧来袭时只有经验能与之抗衡,而Tina没有经验。即使是Percival也有时会感到恐惧,在他被从Grindelwald的掌握下救出之后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感觉到一种被害妄想固执地缠绕着他的灵魂。像他这样一个经验老道的傲罗竟然有一周时间睡觉要开着卧室的灯,因为害怕黑暗。他那时不得不经常自言自语,告诉自己这是自然反应。而这些症状让他得到医生的恢复全职工作许可难于登天。

“对不起,先生,”Tina又说了一次,脸埋在双手间,好像想藏起她的羞愧。“我应该更坚强的,我应该为了你变得更好,我会努力变好的。”

“Tina,”他坚定的声音让她抬眼看他,她的眼圈红了,“血肉之躯焉能无坚不摧。历经时日我们会愈来愈难以受到伤害,但这已经是我们能奢求的全部了。人非铁石,你不用自责。”

她还在发抖,她再次低声说:“你该走了。”

“你想让我走吗?”他问。她低头蜷缩,把脸埋在双膝之间。他明白的,她受惊了,又有醉意,既恐惧又困惑。他不能指望她做出别的举动,但他担心他在她身边会让她压抑过甚,她会努力不要让他失望,虽然他并非那般严苛。他最好离开,好让她放松下来,他明白的。“Tina,”他在她不回答之后说,“你可以告诉我实话,你可以信任我,我发誓。”

“我很怕孤独,”她轻声说,“我总是有Queenie陪伴,我真希望Queenie现在在这儿。”

“我给你再倒一杯酒。”

“你得陪我一起喝,”她坚持道,她的声音在末尾碎成一声呜咽,“我不想一个人。”

“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喝完这瓶,你说呢?”

“那会妨碍我们办案吗?”

“我们已经在假装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了。”

“那好,再来一杯吧。”

——————

那瓶波本只剩下几寸深了。他用一条胳膊搂着她,让她靠在他怀里,他们漫无目的地聊天,大部分话语是为了填补沉默。他们聊对魁地奇的意见;聊家庭改良咒语;聊美国的家养小精灵是否应该合法化,它们是不是正在侵占本可以在城镇更富裕的地方就业的巫师的工作机会;聊她的朋友,Newton Scamander。

而后,不知怎的,Percival和Tina最终一起歪倒在了沙发上。Tina有些陷进椅背,但主要是躺在他的身上。他们的腿——尽管她说过沙发放不下他,而她几乎跟他一样高——垂在边缘之外,长得沙发根本容纳不下。

他感觉到——这是醉意吗?是的,他醉了,但还不止于此。他感到舒适,安心,这是他跟其他人在一起时通常不会感觉到的东西,自从跟Seraphina分开之后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而他们分开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他们当然还是朋友……是的,朋友,但曾经不只是朋友。但是这种想法让他想知道为什么Tina能这般安抚他,而他宁愿去想别的事,比如说她还在发抖的事实;她曾迷迷糊糊睡着了一下又惊喘着醒来无法呼吸。他记得这些症状,他自己依然时不时会感觉到它们的逼近。

他的手指梳过她的头发,直到她的呼吸舒畅下来,他不再看见她脖子上激烈跳动的脉搏。“我那时二十六岁,”他开口道,他什么时候打算说这个的?也许是早些时候Tina哭泣之时,也许是他们喝下半瓶酒之时,也许只是现在突如其来的决定。“那时我刚刚被派驻到纽约,之前我在洛杉矶,再之前是芝加哥,我以为我已经经历过一切了。”

“他的名字是Roy Calamine,他工作的工厂负责拼接魔法窗户——你知道的,它们会显示海景或者森林或者群山之类的。夜里他喜欢赌博,丢下他的妻子和五个孩子去赌,她们的生活全靠他还没输光的残羹剩饭。后来他开始出轨一个女人——一个麻鸡,我们事后才知道他一发现她还有别人就勒死了她。但是那时我们不得不等着看麻鸡警察先开始查案,我们不能干预,不能给他们匿名提示,什么也不能做。”

“总而言之,他逃过了麻鸡的调查。我和搭档被派去抓他归案,让他得到《拉帕波特法》的制裁,同时上级也想看看我能不能在不引起政治争端的情况下查证他的杀人案。”

“我打给他的妻子询问他在不在家,她说他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告诉她最好带着孩子出去躲起来,或者把他们藏在一个房间里,我很快就到她的公寓。但是Calamine自始至终都在家里,而且他听见了一切。”

“他逃跑了吗?”她的声音细不可闻,他的皮肤感觉到她抖了一下,如同一场微弱的地震。

“我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希望他逃跑了,”他说,“那是明智之举。但是Calamine是一个醉鬼,一个蠢货,骄傲自大。他背着妻子有婚外情而且谋杀一个女人的理由是她竟敢同样对自己的丈夫出轨。我到那儿的时候他的妻子已经死了,现场一片混乱——他以为我是她的情夫。我和搭档尽力去逮捕他,有时候我怀疑是我那时不够努力。”

他不知道Tina是否意识到了这点,但她正把脸靠在他的胸口上,像只小猫一样,“没抓到他?”

“不,”Percival坚定地说,“他用魔杖指着我,而我把他推下了十楼的窗户。我想去拉他时已经来不及了。我回答了所有质询,写完了所有报告,他们的评判都是一样:执法过程中的自卫杀人,我没有责任。但是我到现在都记得自己那时伏在窗户上俯视街道,我记得所有孩子都在哭。我感觉我花了几个小时才回过神来,其间我的搭档一直在对我说话,但她好像在说另一种语言。可是当我从窗户望着外面的布鲁克林,望着Roy Calamine,这个四十岁的,地上的死尸之时,我只感觉到了两件事:杀了他的满足,和不能杀他两次的遗憾。”

“也许我不该有这种感觉,也许没什么不该,我无从知晓。但这就是当时的事实,我从那以后一直在消化这个事实。”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就这样静静地一起躺在沙发上,她苗条的身体覆在他的身上。他漫不经心地猜测她又睡着了,但他知道并非如此。

“那些孩子怎么样了?”她最终发问。

“他们去了Talon女士之家。我捐了足够的钱让他们被养大并且被送去伊法魔尼学习,这也许就是Damiana Rawley在我试图抓她五次之后仍然喜欢我的原因。他们之中有两个应该还在伊法魔尼,其他的已经毕业了。一年前我帮其中一个孩子在洛杉矶就了业,但是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你想他们吗?”

“一直如是。”

“但你不想联络他们?”

“我夺走了他们的父母,Tina,”他说,“是我干的。即便他们不怪我,我也不认为自己能面对这个事实。”

Tina把脸埋进他的肩窝,他感觉到她的呼吸温暖潮湿,穿透他衬衫的衣料。他头昏脑胀,大概是因为波本,但也有别的原因。通常在他脑海中警告他远离危险的声音与他的直觉相吻合,但就在当下,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所处的位置准确无误,而他脑海中的声音却努力告诉他他正在犯傻,正在犯错,所有的一切都不对。如同扭动收音机的开关一般,他关掉了那个声音。

“如果一切重来,你会做一样的事吗?”她问。

Percival闭上眼睛,“我知道我会的。”

“你是怎么扛过来的?扛过所有这些?”

“我找到的尸体比我杀的人多,我救过的人比我害过的多。”

“听起来好简单。”

“确实简单。那么你呢?”

“先生?”

“叫我Percival,Tina。如果一切重来,你会杀掉Gossamy吗?”

“我不知道。”

“最后是谁下的杀手?”他问,“Mariana Moon还是Tina Goldstein?”她没有回答,只是深呼吸了几次,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衬衫上。“回答我,告诉我真相。”

“我好害怕。”

“说出真相。”

他感觉到眼泪簌簌地落在他的衬衫上。“是我,”她说,“那时Mariana Moon早就不在了,是我做的,我杀了他。”

他紧绷的肩膀些微放松下来,但他发现自己把她抱得更紧了。她没有失控,她的行为仍然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何种行为。“那很好,”他长叹一声,“很好。你会没事的,Tina。”

——————

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夜深了。

他抱起她。她是个身材修长的女人,苗条且强壮,虽然比外表看起来要重,但他依然能把她抱起来。她没睡着,不过大概也和他对自己的感觉一样半梦半醒,漂泊在梦境与现实之间。他把她安置在床上,然后爬上床躺在她身边。她像蛇一样缠上他,而他只是伸出双臂,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你相信善恶天生吗?”她低声说。

“我相信人有无限的可能。”他合目答道。她的呼吸吹拂在他的颈上,她快要睡着了。是的,她已经睡着了。于是Percival也随她一起,安然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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